沃达斯科VS纳达尔 澳网半决赛
瑞士人与美国人那场半决赛,打得爽脆明快。概因罗迪克这般美国马达式青年,高兴起来沧海横流席卷,一不顺了卷甲倒戈而回,遇到不动如山如费德勒,开门三斧不顺遂,就急着朝裁判做鬼脸,哗啦啦摔拍走人也潇洒。沃达斯科对纳达尔,就不那么简单。因为发球雷霆对底线蜘蛛精,真好比西门庆遇到了潘金莲,一个猛,一个粘,拖拖沓沓的俏冤家。又恰好这二位是西班牙出来的,不免粘上加粘。英国人都是草场里发芽的,西班牙人都是红土地里孵出的,最擅长牵丝扳藤。纳达尔自到墨尔本,一路杀来,破哈斯,败西蒙,一盘未失。四分之一决赛打西蒙两盘都险些被扯了裤,但都还是7比5。自去年温网史诗之战后,他的底线蜘蛛精阴影就开始从红土场飘出来,朝其他领域横行。
却不料半决赛第一盘,就折在抢七了。
都是左手,都属旁门。沃达斯科的正手斜线逼纳达尔的反手,打得顺风顺水。拼底线,西班牙人祖传的粘稠防守,纳达尔占不了多少便宜;斗发球,沃达斯科轰轰发发的降龙十八掌挥开来,一路狠砸猛打。按纳达尔打以前的奔雷手们,尽可以柔克刚;但今天这位,他使一招刚猛的,你挡之不住;你翻身使个劈空掌,他一个揽鹊尾把你掌力卸了:他会的你不会,你会的他也能使个八九不离十,奈何?
沃驸马一路过来,不像纳达尔似的顺遂。打穆雷和特松加时,小有波折,但很有他本色:盘分上都是输得干脆,赢得爽利。不离不弃的缠分,也仅是对特松加的第一盘而已。按他来说,西班牙人的底线,随手210公里以上的发球,攻守兼备,文武皆能,本来是个横扫天下略无顾忌的主儿,但月有阴缺,终究是公平的。打到第二盘,纳达尔觉得了:敢情这位是段誉的六脉神剑,时灵时不灵。
鉴于西班牙人集体对落点的好控制,双方都不上网。你一下我一下互抛绣球,就是不肯扑到一起干柴烈火好好亲热。沃达斯科是找纳达尔反手,腾出空就一记正手狠抽的回头;纳达尔是曲意奉承,郎君爱打什么样的,都陪着,同样找沃驸马反手,找两下,回个正手。沃驸马一乐,啪一声挥球直接出界:骗到了。
和高档次对手打就这么麻烦:纳达尔每次发球局,沃达斯科回球时都有些神经过敏。不找你死穴点,回头你给我一下我可受不了;可死穴在哪呢?越急越点错,第三盘死缠到抢七,又是一连串发球没找到点,兵败如山倒。这时的情况,就有些像小新郎头回勾搭通房大丫头:先是年少气盛威风了一会儿,可是被姐姐玉手一领,意乱情迷,就找不到北了,眼看就不行了。
按说,寻常人,第三盘抢七败给纳达尔,第四盘也就顺势下滑败了。设若如此,这也就是一情节普通的三级片:大反派企图采阴补阳未遂,被女妖精体力绵长耗尽元阳,反过来被采阳补了阴。
幸好他是西班牙人。
第四盘,沃达斯科犹如服了仙豆,“横下一条心,一定要出线”。本来二、三盘,纳达尔广播体操般节律均匀的死守占了上风,沃达斯科不断“我能!我可以!我还可以!我还是可以!!我肯定还可以!——妈呀”式的高潮叠加后出界,有些沮心丧气。但第四盘,置之死地而后生,反而无所谓了:哪怕要出界,还是抽,还是打。200公里时速的发球风声猎猎,正手大斜线抽得异常果决。
很异常:第二、三盘那些功败垂成的时刻,是足以使人丧失掉胜利企图的。但第四盘的沃达斯科几乎无我,又如刚故世的梁老羽生般“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”,抢七时一口气压倒性领先,连续破发的几个球完全已经不是肌肉所牵引,而是神魂领着打球。2比2平,那时,似乎胜势在他那一边。
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:
“拉法,我总是说,在五盘制比赛里,他是那个最顽强的家伙。”
第五盘,你看得出他们体力的消耗:跑动减少了,为了节省体力,底线的对轰代替了多重的调动。两辆坦克车履带热到融化,油将耗尽,于是只好把最后的炮弹对轰掉了事。沃达斯科还是可以轰出ACE,但在斗回球质量时,他追不到了。
——场边的费德勒是否想起去年的温网决赛?
而这场比赛,也许比那时更残忍。三盘抢七,五小时,全世界最酷热的地狱球场之一。沃达斯科一个双误失却了比赛。五小时十四分钟。
其实不那么公平。就在之前的那个发球局,纳达尔已经有了一个破发点,沃达斯科扳回;再获得破发点,再扳回,最后取胜——那个发球局的保稳,就像全场比赛的缩影。
他尽力到近于虚脱,而且已经有数之不尽的“你已经做得足够好,放弃吧”的机会,可他还是继续下去了。实际上,这是一场早该结束的比赛,是他莫名其妙的坚挺使一个香艳的故事变成了一场爱情史诗。
小分193比192,毫厘之间的胜利。沃达斯科上网多出一倍,最快发球时速220公里,ACE20比12领先。但这些都被76比25的非受迫性失误扫没了。这就是贯彻全场的情景:沃达斯科反手回球,再反手回球,终于调整步伐找到一个正手,抡臂,啊哈哈哈哈哈,好机会!——出界。
话说上帝就是公平的:220公里发球,和纳达尔拼到五小时的底线技巧——如果你再稳定一点,你还不把上帝的位置给抢了?
所以呢,最后,这还是一个和谐压倒激进、忍耐击败冲动、以柔克刚的好故事。沃达斯科热情冲动又血气方刚,纳达尔情意缠绵又柔韧坚强,在这两人抵死缠绵的五小时漫长奸情中,沃驸马屡败屡战、最后终于在证明自己是个真男人之后,力尽人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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